时漪坐在时间的缝隙里,正在“整理”她的收藏。
这里没有实体,只有流动的光影与交织的数据洪流。
一段“慷慨就义的悲壮”被归档,与之前三十万份类似记忆存放在一起;一缕“洞房花烛的欢愉”被品尝完毕,标记为“滋味尚可,缺乏新意”。
万物的心语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,在她意识里嗡嗡作响。
她熟练地过滤着它们,如同一个习惯了海潮声的渔夫。
就在这时,一段极其微弱、却异常“稳定”的信号,穿透了这片混沌的噪音,触及了她的感知。
它来自一个正处于王朝末年的低等文明战场。
信号的强度不值一提,但它的“质地”却显得格格不入——在由“恐惧”、“仇恨”、“绝望”构成的浓郁能量场中,它纯净得像一颗被投入墨汁的冰晶。
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高效筛选机制,她的“视线”投了过去。
---破败的城池在燃烧,黑烟滚滚。
少年兵士澈明靠在断墙下,腹部被长矛洞穿,生命正随着温热的血液快速流逝。
他能听到不远处敌人补刀的呼喝,战友临死的惨嚎。
世界的喧嚣和身体的剧痛,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膜。
他的目光,落在墙角石缝里。
那里有一朵不知名的白色野花,在硝烟中微微颤动,花瓣上沾满了灰尘和一颗将坠未坠的血珠。
真奇怪,他想。
都这样了,它怎么还没被踩烂?
他用尽最后力气,抬起血迹斑斑的手,不是去捂住伤口,而是极其缓慢地、轻轻地,拂去了花瓣上的那点尘埃。
一个清扫战场的敌兵发现了他,举起了手中的刀。
少年看到了刀锋的寒光,也看到了敌兵眼中扭曲的杀意。
在生命最后的刹那,他内心升起一个与周遭地狱格格不入的、清晰无比的念头:“可惜了……刚擦干净。”
下一刻,刀锋落下。
他关于这短暂一生的记忆与情感,如同一个被突然打破的、装满清水的琉璃瓶,在他意识消散的瞬间,“迸溅”开来。
---时漪“接住”了这些迸溅的记忆碎片。
她“尝”到了味道。
没有对死亡的恐惧,没有对敌人的憎恨,甚至没有对生命的眷恋。
只有一种极致的、专注于“美”本身的宁静,以及在最终时刻,对那点“美”未能持久的、一丝近乎淡漠的惋惜。
这味道……很特别。
它让刚刚品尝过“王朝覆灭之恨”和“英雄末路之悲”的时漪,感到一丝清爽。
她熟练地将这段记忆进行分析、拆解。
“样本标签:低等文明,碳基生物,雄性。”
“情感评级:A-(宁静:S+,专注:S,美感:A+,其他情绪:无)核心风味:‘于毁灭中的微观审美’。”
“比对结果:与标本库中‘纯净’大类下,‘避世者’、‘殉道者’子类存在32.7%相似度,但内核驱动力不同,更接近……‘本能’?”
她将这个新样本归档,编号为 柒仟叁佰零壹。
一个还算不错的收获。
但也仅此而己。
她的意识如同退潮般从那个时间点离开,没有一丝留恋,转向了下一个闪烁着“宗教狂热”光芒的文明节点。
时空的洪流继续奔涌,将那朵小白花、那个无名的少年、以及他那微不足道的遗憾,一同吞没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只有在那浩瀚无垠的记忆标本库里,一个名为“柒仟叁佰零壹”的编号,被悄然刻下,静静地沉入数据的深海,等待着或许永不会到来的第二次唤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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