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朔王朝，北凉州，铁山城以西一百二十里，断魂谷。
寒风如刀，卷着砂砾，刮在脸上生疼。
残阳似血，将天际和这片荒凉戈壁染成一片凄厉的红。
秦无夜死死攥着手中制式的破旧腰刀，背靠着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，胸口剧烈起伏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。
他所在的斥候小队，一共九人，此刻还能站着的，只剩下他和队长韩烈了。
就在半个时辰前，他们这支执行常规巡哨任务的小队，一头撞上了黑压压一片北狄狼骑的主力前锋！
不是小股骚扰，而是至少上千人的精锐！
这意味着北狄的大规模入侵，己经开始了。
撤退变成了溃逃，然后是绝望的围杀。
“呃啊！”
一声短促的惨叫从旁边传来，一名弟兄被一名北狄骑兵的弯刀削掉了半个脑袋，红白之物溅了秦无夜一脸。
温热、腥黏。
秦无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但他连呕吐的时间都没有。
一支狼牙箭“嗖”地擦着他的头皮飞过，带走了几缕头发。
“小夜子！
别分神！”
队长韩烈如同受伤的猛虎，一声暴喝，手中横刀劈翻一个试图靠近的狄人士兵，但他自己的左肩也插着一支箭矢，鲜血浸透了皮甲。
“队长！
他们人太多了！
突围不出去了！”
秦无夜声音嘶哑，带着绝望。
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边军小卒，从军不过两年，何曾见过这等地狱般的场景？
身边的袍泽一个接一个倒下，曾经一起吹牛、一起偷喝劣酒的身影，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。
“突不出去，也得突！
必须把消息送回去！
铁山城毫无防备！”
韩烈双目赤红，猛地将秦无夜往身后一推，自己则迎向了三名扑来的狄人骑兵。
“往谷里跑！
那里有片乱石林，或许能躲一躲！
记住，把消息带回去！
告诉叶将军！
北狄主力……来了！”
话音未落，韩烈己经和敌人绞杀在一起，刀光闪烁，血肉横飞。
秦无夜看着队长决绝的背影，眼泪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。
他知道，队长是在用命为他争取一线生机。
“跑！”
韩烈的怒吼如同惊雷。
秦无夜一咬牙，转身用尽全身力气，朝着队长指示的断魂谷深处狂奔。
身后传来韩烈一声沉闷的痛哼，以及狄人得意的嚎叫。
秦无夜不敢回头，他怕一回头，就失去了逃跑的勇气。
箭矢不断从耳边掠过，身后的马蹄声和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。
他的体力早己透支，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撑着。
突然，他脚下一软，被一块石头绊倒，整个人向前狠狠摔去。
“完了……”就在他倒地翻滚的瞬间，一股巨力狠狠撞在他的背心！
“噗——”一截染血的刀尖，从他前胸透了出来。
秦无夜的动作僵住了，他低头，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截带走了他所有力气的冰冷刀口。
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，只剩下自己心脏艰难搏动的闷响。
追兵勒住马，冷漠地看着这个濒死的小卒。
秦无夜感觉生命力正随着胸口涌出的热血快速流逝，视线开始模糊、变暗。
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，艰难地抬起头，望向铁山城的方向。
爹、娘……儿子……回不去了……叶将军……消息……送不到了……无尽的悔恨与不甘，化作了最终的意识。
他的世界，彻底陷入黑暗。
身体无力地趴倒在地，鲜血从他身下汩汩涌出，浸湿了身下干裂的土地。
秦无夜倒下的地方，正对着谷中一个不起眼的土包。
土包前，立着一块历经风霜雨雪、表面光滑却无一字迹的残破墓碑。
无人知道这碑为何而立，更无人记得这碑下埋着谁。
它就这样孤零零地立在这片杀戮之地上，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。
秦无夜温热的血液，流淌着，蔓延到了墓碑的底部，缓缓渗入了碑身与土地的缝隙。
诡异的是，那血液接触墓碑的刹那，仿佛不是被吸收，而是……被吞噬了一般。
嗡——一声极其轻微，却首抵灵魂深处的嗡鸣，仿佛自九幽之下传来。
那面无字墓碑，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，内部似乎有暗红色的光芒极快地一闪而逝！
紧接着，以墓碑为中心，一股无形却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煞气，如同涟漪般骤然扩散开来！
气温骤降，空气中弥漫起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，甚至隐约能听到万千冤魂的哭嚎与金铁交击的战场嘶鸣！
那几个正准备下马收割战利品的北狄骑兵，以及更后方的大队人马，所有的战马在同一时刻人立而起，发出惊恐至极的嘶鸣，任凭主人如何鞭打都不肯上前一步。
骑兵们更是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悸与恐惧，仿佛被某种远古的凶物盯上了一般。
而此刻，本该彻底死去的秦无夜，那具趴伏在地的尸身，手指却微微地动弹了一下。
他胸口那处致命的伤口，肌肉组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、收缩，鲜血不再流淌。
下一刻，“秦无夜”猛地睁开了眼睛！
但那双眼眸中，不再是那个边军小卒的惊慌、绝望或稚嫩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冷漠，是俯瞰众生、视人命如草芥的极致漠然，是经历了尸山血海、无尽杀戮后才能淬炼出的……亘古杀意！
他缓缓地，用一种有些僵硬却异常稳定的动作，用手撑地，站了起来。
无视胸前那骇人的伤口，他转动脖颈，骨骼发出“咔吧”的轻响。
他扫视了一眼周围惊疑不定的北狄骑兵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年轻却布满伤痕的身体，最后，目光落在了那块无字墓碑上。
沙哑、低沉，带着一种古老而诡异腔调的声音，从“秦无夜”的喉咙里缓缓吐出，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古尸苏醒：“武安……白起……竟是以此法……重见天日？”
“这具身体……尚可。”
他抬起手，轻轻握了握拳，感受着这具身体里残存的力量和那微弱却顽强的、原本属于“秦无夜”的意识碎片。
嘴角，勾起一抹冰冷、残酷，足以令鬼神退避的弧度。
“尔等蝼蚁，能死于吾手，乃汝等荣光。”
他弯腰，捡起了地上那柄秦无夜至死紧握的破旧腰刀。
刀尖，指向了面前成百上千的北狄大军。
一场单方面的、来自千古杀神的屠杀盛宴，即将在这边关绝地，血腥开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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