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末的北城，夜风像被樱花瓣泡过，带着一点甜、一点凉，从便利店半敞的玻璃门里钻进来。
许昭野正弯腰给冰柜补货，听见门口风铃叮当，回头，先看见一条毛茸茸的尾巴——阿拉斯加特有的、像芦苇一样蓬松的尾巴，一摇，就把他刚理好的货篮扫歪了三瓶矿泉水。
“抱歉啊。”
声音比风还软，却带着一点笑。
许昭野抬眼，看见萧元姝牵着桃桃站在暖白光里。
她穿一件雾蓝色针织开衫，袖口撸到手肘，露出细白的小臂；发梢微卷，被夜风揉得有点乱，却乱得好看。
桃桃蹲坐在她脚边，吐着舌头，黑亮的眼睛首勾勾盯着柜台里那桶关东煮，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，像一把会自己动弹的掸子。
那一刻，许昭野脑子里蹦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：这狗尾巴要是能扫灰，他今晚可以少拖一遍地。
“没事。”
他把矿泉水扶正，顺手抽了一张湿巾递过去，“地上凉，让它别趴。”
萧元姝道了声谢，却没接湿巾，只抬手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，露出一点耳廓，白得近乎透明。
她低头看桃桃，声音低低的，像在哄小孩：“桃桃，坐好，别给人家添麻烦。”
阿拉斯加居然真的乖乖坐下，尾巴“啪”一声盖在自己爪子上，像给自己盖了条毛毯。
许昭野有点诧异地挑眉——他见过太多在便利店里撒欢的大型犬，这么听话的倒是头一个。
“它叫桃桃？”
“嗯，桃子的桃。”
萧元姝笑，眼角弯出一点月牙，“春天捡到的，那时候才巴掌大，像朵掉在地上的桃花瓣。”
许昭野没说自己其实知道她是谁。
北城就这么大，短视频平台上百万粉丝的生活博主“元元今天也很忙”，他刷到过好几次。
她拍早餐、拍收纳、拍深夜厨房，镜头永远干净，色调温暖，像把日子掰开了揉碎了，再撒一把糖。
他关注她，却从没点过赞——总怕系统以为他手滑，给她造成困扰。
没想到真人比视频里更瘦，也更亮，像一盏被夜风吹得微微摇晃的纸灯笼，暖光从里面透出来。
“要买点什么？”
他擦干净手，绕到柜台后，顺手把关东煮的盖子掀了条缝，热气“呼”地涌上来，带着昆布与味醂的甜香。
桃桃的鼻子立刻动了动，尾巴又开始扫地板。
萧元姝的目光在货架上巡了一圈，最后落在冷藏柜的饭团上，却只是停留了两秒，又移开。
许昭野注意到她指尖在口袋里轻轻蜷了一下——一个很小的、克制的手势，像把某种渴望按回去。
“一瓶矿泉水就好。”
她轻声说，顿了顿，又补一句，“最便宜的。”
许昭野没多问，转身拿水，却在扫码时鬼使神差地按了员工折扣。
机器“滴”一声，价格从两块五变成一块八。
萧元姝微微睁大眼睛，像没反应过来，随即笑开，露出一点虎牙尖：“谢谢老板。”
“客气。”
他把水递过去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，凉得像刚浸过井水。
他下意识想提醒她夜里别喝冷的，话到嘴边又咽回去——太唐突，他们才第一次见面。
桃桃却在这时突然起身，大脑袋往柜台上一搭，舌头一卷，叼走了一串关东煮里的竹轮。
动作行云流水，等许昭野回神，只剩一根光秃秃的竹签在汤里晃。
“桃桃！”
萧元姝低呼，耳根瞬间红透，手忙脚乱去掰狗的嘴。
阿拉斯加死不松口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抗议，尾巴摇得比刚才还欢，像在说“我凭本事抢的”。
许昭野没忍住，笑出了声。
那笑声低而短促，在深夜的便利店里却格外清晰。
萧元姝抬头看他，眼里带着窘，也带着一点无措的歉意。
她本就不算浓艳的五官，此刻被热气一蒸，像被水晕开的淡彩，柔软得不可思议。
“对不起，我赔给你。”
她低头去掏手机，屏幕亮起，是微信支付的二维码界面，余额却只剩两位数。
许昭野瞥见了，没让她递过来，只伸手从旁边拿了一个纸杯，重新舀了两串竹轮、一串牛筋，推到桃桃面前。
“请它的。”
他说，声音低，却带着一点哄人的味道，“第一次来，算见面礼。”
萧元姝愣住，指尖悬在屏幕上方，没动。
桃桃己经欢天喜地地啃起来，尾巴把地板拍得“哒哒”响。
她看着狗，又看着他，忽然也笑，眼睛弯成两枚小小的月亮。
“那……下次我请你吃饭。”
她顿了顿，补一句，“我自己做的。”
许昭野没说好，也没说不好，只把湿巾终于塞到她手里，指尖碰到掌心，像碰了一片羽毛，轻，却痒。
他看着她低头擦手指，指节白皙，指甲剪得短而干净，透着一点健康的粉。
便利店的灯是冷白的，此刻却像被什么染了一层暖黄，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，一个高，一个矮，中间蹲着一条狗，尾巴摇得像风扇。
风铃又响，夜风带着樱花香进来，吹得收银台旁的小票“沙沙”作响。
萧元姝牵着桃桃往门口走，到门槛时回头，冲他摆了摆手，袖口滑下去，露出细瘦的手腕，像一截刚抽条的柳枝。
“晚安，老板。”
“晚安。”
许昭野说，声音低，却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。
他看着她背影消失在夜色里，桃桃的尾巴一甩一甩，像把黑夜拨开一条缝，漏进光。
柜台上的关东煮还在咕嘟咕嘟冒泡，热气升腾，像一场刚开头的梦。
许昭野低头，发现地上有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便签纸——是她刚才擦手时顺手写的，字迹清秀，只一句话：竹轮很好吃，下次换我做给你。
——萧元姝他捏着那张纸，指腹蹭过笔画末尾的一点墨痕，忽然觉得今晚的风，好像比往年都暖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