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结霸凌

直到十五年后的某天，一个警官来找到我，当年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贩子，是你把你弟弟故意弄丢的，对吗?

1

上午，我正推着我已经中风的爸爸在院子里浇花。

熟悉的声音传来，身形高大的警官站在院子门口，跟我打招呼。

孙小姐，你好。

我抬眼看去，上前开了门，魏警官，你来了。

十五年前，一次外出游玩的时候，我的双胞胎弟弟被人贩子掳走了，爸妈当时就报了案，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弟弟。

当初，我也只有五岁，接待我的人正是魏东，魏警官。

爸妈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，也顾不得安慰我什么。

是魏东一直耐心地安慰我。

所以我一直对魏东很尊敬，也很感激。

我给魏东倒了一杯水，招呼他坐下。

魏警官，是我弟弟的案子有什么新线索了吗?

魏东点头，的确是有了点新线索，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听你再说一遍当时的情况。

毕竟，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。

我无奈地苦笑一声，魏警官，十五年了，每年你都来问我一次，我每次都回答你一次，我其实不明白，为什么你一定要每年问我一次?

魏东喝了一口水，笑了笑，都已经回答了十五次了，也不差这一次了不是吗?

我放下了水壶，顿了顿，才重新第十六次开始讲述这个故事。

2

我叫孙蕾，案发的那一年，我只有五岁。

我有个双胞胎弟弟叫孙耀。

那天是个周日的下午。

爸爸在书房工作，妈妈在午睡。

午饭的时候，负责带我们俩的保姆王姨跟爸妈说过，下午要带我们俩去游乐园玩。

所以我和弟弟都很兴奋，争先恐后地吃完了午饭，一起出了门。

车上，王姨给了我和弟弟一人一根棒棒糖。

弟弟舔了几口就睡着了，我想叫醒他，却发现自己忽然也感觉很困。

等我醒来的时候，我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像是垃圾场一样的地方，弟弟还在旁边睡着，我听到了王姨的声音。

我没听清楚原话，但是我听懂了一些。

大概就是王姨是和别人合作的人贩子，专门当保姆去找合适下手的人家，然后取得信任之后就把孩子带出来卖掉。

我们家，正是王姨锁定的人家。

我很快意识到我和弟弟都有危险，所以立刻想去摇醒弟弟，可是弟弟不知道为什么，一直喊不醒。

眼看着王姨他们说完话之后就要进来了，我只能自己先跑出去。

外面的路很黑，我什么都看不见，所以我跑了没多久就一脚踩空，紧接着就摔了下去。

等到我醒来的时候，已经在救护车上了。

我说到这，抬头眼神与魏东的眼神对视。

我看到魏东眼神里复杂的目光。

我笑了，魏警官，你怎么这样看着我，好像我说错了什么一样。

魏东摇摇头，你要是真的说错了，那我还觉得合理一点，毕竟这已经是你第十六次回答我的这个问题了，人的脑子不可能一直记得清楚每个细节，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流逝，你的思维在转变，所以很多细节不可能和小时候感受到的一模一样。

可是，你却每次都回答得一字不差。

魏东说着话，将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本厚重的黑皮笔记本放在了我的面前。

他拿着手里的钢笔在我面前翻动页面。

上面的每一页，都记录着这件案子的细节。

包括每一年给我录的口供。

的确，像魏东说的，我的口供一字不差，一模一样。

毕竟，我都背了这么多年了，怎么可能错呢?

我抬眼，漫不经心地看了魏东一眼，魏警官，你是想说，我撒谎了吗?

魏东没有作声，只是眼神直直地看着我，孙小姐，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弟弟的下落，如今，终于算是有了一点线索。

魏东的话音刚落，一旁坐在轮椅上的父亲忽然就开始浑身颤抖起来。

我连忙起身，对不起魏警官，我爸爸吃药的时间到了。

我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物，有些费劲地塞进父亲的嘴巴里，强逼着他吃下去。

父亲看我的眼神里，充斥着浓浓的恨意。

魏东似乎是看出了端倪，孙小姐，自从十四年前你母亲去世之后，你就一直独自照顾你的父亲，这么多年，也是辛苦了。

我苦笑一声，有什么辛苦可言?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，责无旁贷。

我柔声说着话，擦拭父亲嘴角水渍的手，却狠狠地按了上去。

父亲很疼，却说不出一个字，只能不住地发出呜咽的声音。

这样痛苦的闷哼声，让我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。

我转身去洗了手，重新回到了魏东的面前。

不好意思魏警官，刚才你说的，找到我弟弟的线索了是吗?

魏东点点头，我们接到了有人匿名的信件，信里装着一张照片，你看。

魏东从口袋里拿出照片递给我。

我看了一眼，立刻激动起来，是我弟弟，真的是我弟弟……

他和小时候一模一样，眉毛上的痣都是一模一样的。

他人呢?他人现在在哪里?

魏东摇摇头，我们找不到是谁寄来的信件，所以也追踪不到别的线索，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，你弟弟还活着。

我松了一口气，喃喃自语道: 是啊，至少他还活着。

魏东眼神却紧紧地盯着我，孙小姐，我之前走访过你家里的老邻居，通过他们的说法，我了解到你家里其实是个重男轻女的环境，你就没有怨言吗?

我轻笑一声，你什么意思?

魏东继续道: 我的意思是说，孙耀如果没了，那你就再也不用过以前那种被忽视被嫌弃的生活了，你会成为家里唯一的宝贝，你和孙耀之间应该是竞争的关系，为什么你却好像真的很在乎他一样?

我摇摇头，小时候我还真有你说的这种想法，但是后来弟弟没救出来的那一刻，我发现自己除了伤心，其他的情绪根本没有。

更别提现在了，弟弟失踪之后，妈妈就患了病，一年之后就去世了。这么多年，一直都是我和爸爸相依为命。

如果弟弟能回来，我们一家三口能团圆，我不在乎我是不是被边缘化的人。

魏东看了我一眼，叹口气道: 你真是个好女孩。

出门送魏东的时候，魏东忽然停住了脚步。

他看着我，语气诚恳，孙小姐，如果你的生活上有什么需要，我或许可以帮你。

我爸很有钱，但是魏东之所以会这么说，也是因为后来的事情。

我爸是个只领死工资的大学教授，但是他继承了一笔丰厚的遗产，这些遗产即便是我们挥霍也足够挥霍几十年了。

但在弟弟失踪之后，父亲被大师指点，决定散尽家财为弟弟积德。

我们就只剩下了这座别墅，每个月的生活费，全靠父亲的退休工资。

我笑着摇摇头，我物欲不高，生活里最大的支出也就是爸爸的买药钱，魏警官，谢谢你。

魏东点点头，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。

他站在门口，看着我，我下半年就调走了，到时候这个案子可能也不会继续跟进了，如果可以，我真的很希望在调走之前把这个案子结束。

我同样点头，我也希望尽快抓到那一伙人贩子，找回我弟弟。

魏东走了之后，我关上门回了家。

爸爸已经坐在轮椅上歪着头睡着了。

我打开冰箱门，拿了一瓶冰水出来，直接把他泼醒。

爸爸突兀地醒来，浑浊的眼球里布满惊恐。

我笑了笑，怎么还没习惯呢?都十几年了，你还是这样害怕地看着我，爸爸，你可真没意思。

我说着话，坐在沙发上，随手打开了电视。

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别墅外街道上的监控画面。

魏东还没离开，他站在距离我家不远处的十字街口，正在掐着烟头。

我的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，爸，你看，魏警官是不是已经距离案件的真相很近了?

你说，他还有多久才能找到弟弟，会不会查出弟弟的身世?

我爸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，然后整个人从轮椅上跌落下来。

他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跪在我的面前，张大的嘴巴歪着，不住地流出口水。

昔日形象翩翩公子一般的大学教授，此时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。

甚至连自己的行动都控制不了。

他口齿不清，一边说话一边发抖。

但我还是听清楚了。

他在说。

求求你，不要让警察继续查下去了……

我托着腮看着他，好奇怪，你和弟弟都是受害者，为什么不敢让警察继续查下去呢?

让魏警官还你们清白，不好吗?

爸爸说不出话来，他很着急，只能不住地磕头。

额头磕在木地板上，咚咚作响。

偏偏这时候，外面又传来了门铃声。

伴随着魏东的声音，孙小姐，我忘了一件事情想和你说。

3

我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，看向地上的父亲，看来魏警官真的是开始怀疑什么了。

听着我的话，父亲的眼神中显现出了浓浓的恐惧。

我转身去开了门，却又没有完全打开，身子卡在了门的缝隙里，看着站在外面的魏东，礼貌道: 魏警官，有什么事情吗?

魏东见我这样子，有了几分怀疑，我刚才在门口好像听到了里面有什么声音，是有什么事吗?需不需要我帮忙?

魏东说着话，眼神一直往里看。

我故意将门的缝隙堵得更死，摇着头道: 没什么事，只是我父亲病发了，很痛苦，我已经给他吃了止痛药了，很快就好了。

我岔开了话题，对了魏警官，你刚才说有事情要跟我说，是什么事情?

魏东点着头，我怀疑那张照片是当年的人贩子之一寄来的，如果是这样的话，人贩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寄照片，你最近一定要小心一些，如果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人或者事情，直接打电话给我。

我点点头，答应下来。

然后催促道: 魏警官，我会的，我还要照顾我爸爸，就不送你了。

说着，我快速地关上了门。

监控屏幕内，我看见魏东半晌都没有离开，满意地笑了。

我折身回了客厅，看着倒在地上的爸爸，魏警官猜得不错，是当年绑走弟弟的人寄的照片，因为那个人就是我啊。

我爸眼神里的恐惧瞬间转化成惊喜。

我笑着看着他，你以为我把弟弟杀了对不对?

其实我没有，我怎么会那么狠心呢?弟弟不但没死，还被我花钱养得好好的，就是不怎么健康……

这个其实也怪不了我对不对?弟弟为什么不健康，爸爸你是最清楚的吧

我爸闻言，崩溃地闭上了双眼，一行眼泪从眼角滑落。

见状，我不由得嗤笑一声，好虚伪的眼泪。

正在这时，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

我去开了门，魏东直接闯了进来。

他进了门之后，就看见了趴在地上的父亲。

魏东意有所指地看向我，孙小姐，真的不需要帮忙吗?

我耸肩，微笑，魏警官都带人来了，我需不需要帮忙，也不重要了吧

魏东轻笑一声，我还是先帮你把伯父抬回房间吧。

说着，直接扶起了父亲，往卧室里走去。

我转身，那我去给爸爸拿药。

我特地地给魏东留出了和父亲单独相处的时间。

果然，耳机里传来了卧室里魏东的声音。

他的声音很小，但我却听得一清二楚。

我听见魏东问父亲。

伯父，你的女儿有没有虐待你?如果虐待你了，你告诉我，我一定会帮你。

当年的案情其实有了点新的进展，很多线索都指向你女儿。你如果知道什么，希望你能告诉警方。

我站在门口，笑着开口: 魏警官，我爸爸说不了话的，不如你让他摇头或是点头来回答你吧。

我在魏东惊讶的眼神里走上前，柔声询问着父亲: 爸爸，我虐待你了吗?弟弟的失踪，和我有关吗?

我爸忽然疯狂地摇头。

4

我转头看向魏东，脸上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笑意: 魏警官，你既然怀疑我，那就快点去找证据证明你的怀疑，而不是在这里想方设法地对我爸爸施压。

这么多年，只有我一直陪在爸爸身边照顾他。如果我真的图谋不轨，我爸还能活到今天吗?

魏东看着我，一句话也没有说。

但是眼神里的复杂，让我知道，他肯定不会这样放弃对我的调查。

送走了魏东之后，我爸忽然开始激动起来。

他口歪鼻斜地看着我，含糊不清地说着话，试图让我理解。

我听懂了他的意思，他说可以把这套房子过户给我。

这套房大概市值一千多万，有了这笔钱，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。

闻言，我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

在我爸惊恐万分的眼神中，我笑得更加开心。

末了，我才慢慢弯下腰，与我爸的眼神保持齐平，我亲爱的爸爸，我想要的是什么，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。

我爸的眼神瞬间变了，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越发愤怒地骂我。

可他说话都说不清楚，如今这幅样子看起来，根本不足以威胁到我什么，反而只是让我觉得心中痛快。

我给自己倒了杯水，顺势坐在了沙发上。

电视柜后面的玻璃墙上，映出我略显狰狞的脸。

我低头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，一些回忆涌上心头。

我看着面前还在不断咒骂的爸爸，忽然开口，周绮雯死之前知道了真相，所以她也是像你这样咒骂我。

我爸的咒骂声忽然就停住了。

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。

不久之前，我故意让他知道了当年根本就没有人贩子拐走弟弟，整件事都是我一手操控的秘密。

他虽然病的不轻说不了话走不了路，但他的脑子还算是清醒的。

所以他很快就懂了我的目的是什么。

只是他或许没想到，就连继母周绮雯的死，也和我有关。

他很快意识到了，或许，我已经知道了更多的秘密。

很快，我爸开始对着我哭诉，从轮椅滚落到地上，不住地对我磕头。

可惜，我早就看够了他这样恶心的嘴脸，直接起身离开。

不理会他在身后的哀嚎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