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议室里落针可闻。
顾云霆的目光依旧锁在白夜脸上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风暴并未平息，反而更添了几分探究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。
他超敏的感知像一张无形的大网，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波动——刚才那一瞬间，白夜的气息确实变了。
虽然极其短暂，但绝不可能错。
那不是面对垃圾信息该有的反应。
“垃圾信息？”
他重复了一遍，声音低沉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，“需要你特意立刻划掉？”
白夜平静地迎着他的视线，将手机屏幕朝下，扣在桌面上，发出轻微的一声“啪嗒”。
这个动作本身，在顾云霆看来，就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。
“是的，顾总。”
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，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，“推销房产的，最近这类信息很多。”
顾云霆没有说话，只是看着她。
他不需要听她心跳加速，也不需要看她瞳孔收缩，他仅仅是从她周身那种独特的、能让他感到“安静”的力场，在刚才出现了极其细微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“涟漪”，就能判断出她在回避。
这种“涟漪”，比任何谎言检测仪都精准。
他身体微微前倾，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。
属于他的、带着淡淡雪松香和压迫感的气息笼罩过来。
白夜没有后退，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。
“白夜，”他叫她的名字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几乎成了气音，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，“你知道，我最讨厌两件事。”
“一是吵闹，”白夜接口，语气依旧平稳，“二是欺骗。”
“那么，”顾云霆的指尖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，发出笃的一声，“你现在，是在制造噪音，还是在试图欺骗我？”
这几乎己经是赤裸裸的质疑了。
换成公司里任何其他人，此刻恐怕己经冷汗涔涔，语无伦次。
但白夜只是微微抬了下下巴，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电子时钟。
“顾总，距离新游戏项目概念演示还有二十二分钟。
您需要五分钟时间平静心绪，并浏览一下项目概要。
我认为，讨论一条己经被删除的垃圾信息，是在浪费您宝贵的时间，这本身也是一种‘噪音’。”
她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，并且给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——他的时间，以及他需要“安静”。
顾云霆盯着她，半晌，忽然扯了一下嘴角，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，但周身那股蓄势待发的风暴感却渐渐消散了。
他重新靠回椅背，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
他妥协了，但眼神深处那抹疑虑并未完全散去，只是被强行压下，“噪音确实讨厌。”
他选择暂时相信她，或者说，他选择相信她带来的“宁静”远超过那条信息可能带来的困扰。
他的大脑像一块过度使用的精密仪器，此刻急需冷却和维护，而白夜是唯一的散热器。
白夜适时地将一份精简的项目概要推到他面前，然后转身，动作流畅地开始收拾会议桌上散落的文件，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、暗流涌动的对峙从未发生。
但只有她自己知道，扣在桌面下的手机，屏幕依旧冰冷。
林琛的信息却像一根刺，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她构建的平静假象里。
“协会”、“他们”、“目标稳定性”……这些词汇背后代表的，是一个与这个光鲜亮丽的科技公司截然不同的世界——一个属于“向导”和“哨兵”，充满规则、监视与潜在危险的世界。
她来到顾云霆身边，最初的目的确实不纯。
她是被派来的“观察者”和“稳定器”，任务是确保顾云霆这个极其罕见且强大的“超敏哨兵”不会失控，不会引起普通社会的恐慌，或者……落入“他们”手中。
只是，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，在看着他明明拥有足以撼动世界的力量，却不得不将自己禁锢在冰冷的铠甲里，偶尔流露出像受伤野兽般脆弱依赖的眼神时……她的“任务”，似乎开始变味了。
她收拾好东西，看向正快速浏览项目概要的顾云霆。
他眉头微蹙，专注时侧脸的线条冷硬利落，但偶尔因为某个不认同的细节而轻轻咂一下嘴的小动作，却又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……孩子气。
像一只明明拥有利爪和尖牙，却会因为不喜欢饲料口味而闹别扭的大型猫科动物。
白夜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
“走吧。”
顾云霆合上概要，站起身，动作间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，仿佛刚才那个因为一条信息而敏锐追问的人不是他。
“去看看那个‘很有激情’的总监，能带来多大的……噪音。”
他率先朝会议室门口走去，白夜落后一步跟上。
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时，口袋里静音状态的手机，再次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。
白夜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，不到零点一秒，便恢复正常，自然地拉开了门。
但走在前面的顾云霆，脚步却微微放缓，他没有回头，只是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：“现在的垃圾信息，都喜欢连环轰炸了吗？”
白夜看着他的背影，平静地回答：“可能是系统故障，我会稍后检查。”
顾云霆几不可闻地“嗯”了一声，没再说话，继续向前走去。
只是，在走向演示会议室的走廊上，他周身那种刚刚平复下去的、细微的躁动感，似乎又隐约浮现了出来。
白夜跟在他身后，看着他不自觉微微绷紧的肩线，心里清楚——那条“垃圾信息”的余波，远未平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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