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那以后，宴昭野像是变了个人。
他每天不是上学就是一头扎进散打训练馆，原本有些单薄的身形逐渐变得挺拔结实，眉宇间褪去了些许阴郁，沉淀出一种冷冽的锐气。
我自然看在眼里，私下吩咐厨房和佣人，每天给他准备营养均衡的加餐和训练后补充体力的食物。
用的理由依旧是那句万能的“顾家的少爷，总不能在外面显得寒酸”。
我俩的关系也悄然发生了变化，不再像最初那样剑拔弩张。
有时在走廊或客厅遇见，他也会主动低声唤我一声“姐姐。”
虽然声音总是很轻，眼神也习惯性地快速移开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。
但比起从前视而不见的冷漠，已是天壤之别。
在学校里，我投喂他的机会莫名多了起来。
这多半要归功于白钰。
自从那次冲突后，白钰似乎对蒋思瑶格外上心，经常以各种理由把她叫走，讨论习题、参加社团活动，或是单纯地一起吃午饭。
蒋思瑶面对白钰的热情，总是显得有些羞涩和不知所措，往往半推半就地就跟去了。
看着宴昭野独自一人坐在食堂角落的身影，我端着餐盘自然地走过去，在他对面坐下，将手里多拿的一盒酸奶推到他面前。
“来，弟弟，尝尝这个，新出的口味。”我语气随意，像是顺手而为。
他抬起眼看了看我，又看了看那盒酸奶，沉默地拿起，插上吸管喝了一口。
“喜欢不？”我一边切着盘子里的鸡排，一边状似无意地问，“喜欢的话，下次回家让厨房多备点。”
他握着酸奶盒的手顿了顿，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餐桌上短暂地安静下来，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。我找着话题，试图打破沉默：“最近学习怎么样？跟得上吗？”
“还行。”他言简意赅。
“那就好。”我点点头，努力让气氛轻松些，“我看你训练也挺辛苦的，别只顾着练，文化课也不能落下。”
他再次“嗯”了一声，算是回应。
看着他依旧有些疏离，但比最初缓和太多的态度，我心里那点养成的成就感油然而生。
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，带着点过来人的口吻：“以后呢，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，别总让人操心。如果……”
我顿了顿，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些，“如果姐姐以后不在你身边了，你也要好好的。”
这话一出，宴昭野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。
他倏地抬起头看向我，眉头紧蹙：“为什么会不在？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完了，嘴快了。
按照时间线推算，真千金差不多该回来了，我这个假千金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。
但这怎么能告诉他？
我迅速调整表情，扯出一个略显懊恼又带着点娇气的笑容，试图蒙混过关：“哎呀，你知道姐姐成绩不好嘛！等到时候没准爸爸他们给我花点钱，让我出国镀层金什么的……总不能一直留在国内丢人现眼吧？”
我边说边观察着他的反应。
宴昭野盯着我看了几秒，紧蹙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，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，竟露出一个近乎是笑的表情。
虽然很淡，转瞬即逝，却让我愣了一下。
这是我第一次，在他脸上看到如此的神情。
然后，我听见他用那种带着点无奈，又有点嫌弃的语气，慢悠悠地说道：
“你英文也不好，别想出国了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实际点比较好。”
我：“……”
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实话噎住，我顿时有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，夸张地捂住心口，瞪着他：“宴昭野！你扎心了啊！会不会聊天？”
看着我佯装恼怒的样子，宴昭野眼底那点微末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，但他很快低下头，专注地吃着自己盘里的食物。
只是那微微抖动的肩膀，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。
我看着他这副样子，心里的那点小郁闷也烟消云散，忍不住也笑了起来。
然而，这短暂的宁静很快被打破。
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，我正趴在课桌上小憩，一个跟班慌慌张张地跑进来，压低声音急道：“柔姐！不好了！你弟弟又跟那个白钰打起来了！在体育馆后面！”
我心里一紧
赶到体育馆后的空地时，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。只见宴昭野和白钰正扭打在一起，动作迅猛，拳风凌厉。
和上次不同，经过一段时间刻苦训练的宴昭野，这次竟丝毫不落下风。
他眼神狠戾，出手刁钻，每一拳都带着积压已久的怒火，白钰应付得颇为狼狈，脸上也挂了彩。
两人身上都带了伤，校服沾了尘土，额角嘴角都有血丝渗出。
“宴昭野！你疯了！”白钰格开他一拳，喘着气喝道，“为了蒋思瑶，你至于吗？”
宴昭野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激怒，攻势更猛，一言不发，只是拳头更重。
“住手！别打了！”蒋思瑶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，她猛地冲上前，不管不顾地用力推开宴昭野，“宴昭野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！动不动就打人！”
宴昭野被她推得踉跄一步，停住了动作。
他看着她护在白钰身前，眼神里充满了失望，那阴鸷的表情瞬间凝固。
我立刻扒开人群，快步冲了过去，一把将宴昭野拉到我身后，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他和那两人，扫过白钰和蒋思瑶。
“我弟弟怎么了？”我扬起下巴，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护短，“他打你怎么了？你自己打不过，还想怪谁？”
白钰擦了下嘴角的血迹，气得脸色发青：“宴柔！你讲不讲道理？明明是他先动手！”
“道理？”我嗤笑一声，上前一步，逼近他，“我弟弟打你，需要道理？打你就打你了，还要挑日子吗？自己技不如人，就别在这里嚷嚷！”
“你……你这人怎么……”白钰显然没见过这么蛮横的，一时语塞。
“我怎样？”我挑眉，语气更加嚣张，“我爱怎样就怎样！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？”
“宴柔，你讲讲道理好不好？”蒋思瑶红着眼睛，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，“明明是宴昭野他……”
“讲道理？”我打断她，声音冷了下来，“蒋思瑶，当初我就告诫过你，你自己说的会坚定地选择他，站在他这边，你现在是怎么做的？”
我伸手指了指白钰，语气里的讽刺毫不掩饰，“才和这个姓白的认识多久？不到三个月吧？就这么急着帮他指责我弟弟了？我还没找你算账，你倒先委屈上了？”
蒋思瑶被我噎得说不出话，脸色煞白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白钰见状，立刻将她护得更紧，怒视着我：“宴柔！你冲思瑶发什么火！”
“我就冲她发火了，怎么了？”我毫不退让地瞪回去，“她既然选择站在你那边，那就别怪我连她一起骂！”
我转过身，不再理会他们，拉住宴昭野的手腕：“我们走。”
他的手很凉，手腕处甚至有些细微的颤抖。
我拉着他，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。
直到走到无人的林荫道下，我才松开他的手。
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后，低着头。
我停下脚步，转身看着他。
嘴角的伤口和颧骨上的青紫。
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，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。
“抬头。”我说。
他依言缓缓抬起头，眼神里是尚未散尽的阴郁，以及狼狈后的难堪。
我伸出手，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嘴角的伤，他下意识地偏头想躲。
“别动。”我按住他的肩膀，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带的创可贴。
动作算不上温柔，但极其仔细地，将创可贴小心地贴在他的伤口上。
“疼不疼？”我低声问，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。
他抿了抿唇，没有回答，只是垂下了眼睫。
看着他这副隐忍又倔强的样子，我叹了口气，放软了声音：
“宴昭野，为了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，把自己弄成这样……”
我顿了顿，抬起手，用指节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。
“值得吗？”
指尖还停留在他额头的创可贴边缘，他抬起头，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哑：“不是为了她！”
我一怔。
“那是为了什么？”我蹙眉追问，手缓缓放下。
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，像是难以启齿，嘴唇翕动了片刻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：“是他们……是他们……”
“他们什么？”我追问，心里隐约有了猜测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别开脸，声音低了下去，带着屈辱：“他们说……姐姐你……对我好，是……是别有用心，说我们……关系不正常……”
我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原来是这样。
那些不堪的流言，终究还是传到了他耳朵里。
说他靠不正当手段讨好我，说我这个姐姐对同父异母的弟弟存着龌龊心思……
“那为什么白钰说你是为了蒋思瑶？”我压下心头的怒火，尽量平静地问。
宴昭野抿紧了唇，沉默了几秒，才低声道：“……争执的时候，他先提了蒋思瑶，说我纠缠她。我让他闭嘴，他就……就说了更难听的，关于姐姐你的话。我忍不住……”
所以，根源还是那些针对我和他的污言秽语。
蒋思瑶只是导火索，白钰是撞上枪口的那个。
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紧握的拳头，我心里五味杂陈。
有愤怒，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。
他动手，是为了维护我。
或者说，维护我们之间这来之不易脆弱的关系。
我伸出手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，语气放缓了些，带着安抚：“好了，我知道了。”
他身体微微一僵，却没有躲开。
“以后听到这种话，不用理会，更不用动手。”我看着他，认真地说，“狗咬你一口，你难道还要咬回去吗？”
他抬起眼，看向我，眼神复杂，似乎想说什么，最终却只是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走吧”我转过身，“回去上药。”
他默默跟在我身后，极其小声的嘀咕了一句，“姐姐……会离开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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