纸屑纷飞。
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空气凝固了,只剩下那细碎的纸片,还在空中打着旋儿,无声地宣告着一场家庭战争的爆发。
林建国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。
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脸色由白转红,又由红转紫,下一秒就要炸开。
“反了!
反了天了!”
他伸出因愤怒而颤抖的手指,指着林晚秋的鼻子,唾沫星子横飞。
“你真是疯了!”
这个一向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女儿,这个他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的女儿,今天竟然敢当着他的面,撕掉给儿子前途的协议!
这是在打他的脸!
是赤裸裸的挑衅!
坐在地上的李秀兰也停止了哭嚎。
她愣愣地看着满地碎纸,又抬头看看一脸冰霜的女儿,眼睛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相信。
这个一向懦弱的女儿,怎么会做出这种事?
是谁教她的?
她怎么敢的?!
而一旁的林家成,脸色更是涨成了猪肝色。
希望瞬间破灭的巨大落差,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。
尤其是在父母面前,姐姐的这个举动,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等着嗟来之食的乞丐,脸面被狠狠踩在了地上。
“姐!
你什么意思?”
他终于忍不住,冲着林晚秋怒吼出声。
“你不想我好是吧!
你就是见不得我能进厂当工人,是不是!
你要搞清楚,我可是你亲弟弟!”
林晚秋冷眼看着他们。
看着父亲暴跳如雷的脸。
看着母亲错愕呆滞的脸。
看着弟弟恼羞成怒的脸。
这三张她曾以为是全世界最亲切的脸,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,如此丑陋。
前世被他们支配的恐惧,还像本能一样残留在身体深处,让她的指尖微微发冷。
但身体里那股焚心蚀骨的恨意,却给了她源源不断的力量。
她不能退。
一步都不能退!
这一世,她要为自己活!
“你的意思是,为了让你好,我就得去死?”
林晚秋冷冷地反问,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。
“林家成,你读到初中毕业,花了家里多少钱?
我呢?
我小学读完就被妈叫回来,帮你洗衣服,帮你做饭,帮你干所有杂活。”
“厂里招工,我白天去考试,晚上回来还要给你们一家子当牛做马。
好不容易考上了,现在你一句话,就要我让给你?”
“凭什么?
就因为我是你姐?”
她一连串的发问,尖刀般戳得林家成哑口无言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这些都是事实。
可是在这个家里,事实重要吗?
林建国听着女儿这番“大逆不道”的话,气得浑身都在抖。
“你……你这个不孝女!
你还敢顶嘴!
老子今天就打死你!”
他怒吼一声,扬起那只粗糙宽厚的大手,卯足了劲,朝着林晚秋的脸狠狠扇了过去!
这一巴掌,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。
要是打实了,林晚秋的脸恐怕立刻就要肿起来。
李秀兰和林家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。
他们就等着看这个不听话的疯丫头,被好好教训一顿!
然而,林晚秋站在原地,不闪不避。
就在那巴掌即将落下的一瞬间,她抬起眼,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冷冷地、死死地盯着林建国。
“你打。”
她的声音异常平静,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。
“今天,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。
我明天,就去厂里广播室。
让全钢铁厂一万多名职工都听一听,看一看!”
“你林建国,是怎么为了你宝贝儿子的前途,把给你考上工作的亲生女儿,往死里逼的!”
“你!”
林建国的手,猛地僵在了半空中。
离林晚秋的脸颊,不过几厘米的距离。
那凌厉的掌风,甚至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。
可他不敢再往下落分毫。
厂里!
广播室!
这个死丫头,竟然敢用这个来威胁他!
林建国在钢铁厂保卫科干了半辈子,不高不低,就是个小队长。
他这辈子最好面子,最在乎的就是别人怎么看他。
要是这事儿真被捅到厂里去,被领导知道,被同事邻居知道,他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?
别人会怎么戳他的脊梁骨?
说他重男轻女,逼卖女儿,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!
一想到那样的场景,林建国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。
他这一巴掌,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。
看到丈夫被女儿一句话就给镇住了,原本坐在地上的李秀兰眼珠子一转,立刻就明白了。
硬的不行,就得来软的!
她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,像一只要战斗的母鸡。
她没有去指责林晚秋,反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捶打自己的丈夫。
“林建国!
你个窝囊废啊!
女儿都敢骑到你头上了,你还不敢打了!
这日子没法过了!
没法过了啊!”
她一边哭喊,一边开始撒泼。
“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,生出这么个讨债鬼!
她这是要逼死我们啊!
这个家,是容不下她了!
让她滚!
让她现在就滚出去!”
李秀兰的哭喊声尖锐而刺耳,充满了煽动性。
她一边骂,一边用怨毒的眼神剜着林晚秋。
林晚秋不是她的女儿,而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。
被妻子一顿捶打怒骂,林建国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挂不住了。
他收回僵在半空的手,指着门口,对着林晚秋咆哮道:“滚!
你给我滚出去!
我林建国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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