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。
粘稠的黑暗。
我蜷在角落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一天？
两天？
时间没了意义。
喉咙干得冒烟。
像有砂纸在磨。
饿。
胃在抽搐。
但我不想动。
一动也不想动。
门外有脚步声。
很轻。
停在我门口。
“夏夏……” 是我妈的声音。
带着哭腔。
“吃点东西吧……妈求你了……”我没回应。
像块石头。
她把托盘放在门口。
我听见碗碟轻微的碰撞声。
然后。
脚步声远了。
那碗饭。
在外面慢慢变冷。
变硬。
最后发馊，发臭。
就像我。
小雨也来过。
敲我的门。
“林夏，开开门好不好？”
“我们都很担心你……”担心？
呵。
我抓起手边不知道什么东西。
狠狠砸在门上。
砰！
门外瞬间安静了。
很好。
清净。
但有些东西。
躲不掉。
比如。
记忆。
那些声音。
我配过的音。
无数的台词。
无数的角色。
她们在我脑子里开演唱会。
吵得我头疼。
那个娇俏的少女音。
“公子，你瞧这桃花开得多好？”
那个霸气的女帝音。
“这天下，朕要九十九！”
那个绝望的母亲音。
“把我的孩子还给我——！”
闭嘴！
都给我闭嘴！
我捂住耳朵。
没用。
声音是从里面长出来的。
从我的废墟里。
我猛地爬起来。
在黑暗里摸索。
碰到我的笔记本电脑。
冰凉的。
打开。
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疼。
桌面上。
全是音频文件。
工程文件。
视频文件。
我的过去。
我的荣耀。
我的……枷锁。
我点开一个。
《凤舞九天》最终预告。
我的声音流淌出来。
清越。
高昂。
充满力量。
“我命由我——不由天——！”
哈。
我命由我？
狗屁！
我猛地按了删除。
确认。
文件消失。
像从来没存在过。
下一个。
《星空恋语》主题曲。
甜得发腻。
删除。
下一个。
公益广告。
温柔知性。
删除。
下一个。
下一个。
下一个……我像个刽子手。
面无表情地。
处决着我的过去。
一个个文件消失。
回收站堆满了。
清空回收站。
彻底。
干净。
心里那股空茫。
却越来越大。
像黑洞。
不够。
还不够。
我找到云端备份。
登录。
密码。
我熟得很。
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。
现在。
批量选择。
删除。
进度条飞快地跑。
像我的生命在倒计时。
全部清空。
现在。
只剩下这台电脑里的了。
我看着屏幕。
像看一个仇人。
喉咙又开始痒。
那种空荡荡的痒。
我想发出点声音。
任何声音。
我张嘴。
试图像以前那样。
调动气息。
振动声带。
用力。
再用力！
脖子上的青筋都绷起来。
脸憋得通红。
可是。
没有声音。
只有气流艰难穿过狭窄缝隙的。
嘶嘶声。
像蛇。
我不甘心。
我捶打自己的胸口。
试图震出一点响动。
没有。
我扯自己的头发。
疼痛让我更加清醒。
也更加绝望。
为什么？
为什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？！
我仰起头。
对着无尽的黑暗。
张开嘴。
用尽全身的力气。
从丹田。
从灵魂最深处。
挤压！
嘶吼！
啊——！！！
无声的。
剧烈的振动只在我颅内回荡。
震得我耳膜嗡嗡响。
喉咙像被刀片反复刮过。
尖锐的疼。
一股腥甜涌上来。
我咳嗽。
弯下腰。
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手背上。
温热。
粘稠。
我低头。
借着屏幕微弱的光。
看见。
一滴。
两滴。
鲜红的血。
从我的嘴角渗出来。
哈。
哈哈。
我看着那血。
笑了。
无声地大笑。
看啊。
林夏。
你现在。
连安静地流血。
都做不到。
门外又响起小雨的声音。
这次。
带着焦急。
“林夏！
你开门！”
“顾怀安他……他签了个新人！”
“声音跟你以前很像！
他们都在说……说那是你的替代品！”
顾怀安。
那个名字像根针。
扎进我心里。
我的前男友。
我的经纪人。
曾经说我的声音是他的瑰宝。
替代品？
呵。
一股暴戾的情绪冲上来。
我抓起笔记本电脑。
用尽全身力气。
朝着房门砸过去！
砰——！！！
巨响。
屏幕瞬间黑了。
外壳碎裂。
碎片弹回来。
擦过我的脸。
火辣辣的疼。
门外安静了一瞬。
然后是小雨带着哭音的喊声：“林夏！
你没事吧？！
你回答我！”
回答？
我怎么回答？
我摸索着。
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片。
塑料的。
边缘很锋利。
我走到门边。
借着从门底缝透进来的。
那丝微弱的光。
在门板上。
用力刻划。
一下。
两下。
木屑簌簌落下。
刻了一个字。
滚。
深深地。
嵌在木头里。
然后。
我背靠着门。
慢慢滑坐下去。
外面。
小雨似乎哭了。
脚步声。
慢慢远去。
终于。
都走了。
我坐在那里。
坐在黑暗里。
坐在寂静里。
嘴角的血慢慢干了。
结成痂。
喉咙还在痛。
提醒我它的存在。
像一个沉默的共犯。
我抬起手。
用手指。
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划拉着。
没有意义笔画。
只是乱划。
就像我现在的人生。
一团乱麻。
毫无意义。
我不知道坐了多久。
首到西肢僵硬。
首到心跳都变得迟缓。
黑暗是我的茧。
寂静是我的棺。
我甘愿被困其中。
与我的绝望。
一同腐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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