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灯幽影晃动,烛火映在画梁雕棂上,像一双窥伺未尽的眼。
屋内气息凝重,寂静压抑。
季芷渝躺在榻上,仍觉得胸膛残留药苦,耳畔却是人声犬吠之外,更有无处不在的低语——那些并非喉嗓所能发出的心声。
她睁开眼,西下无人,心头隐约揣测:“这是梦吗?
还是某种遗憾的延续?”
然而,厅外的脚步声和隐约不安的低语,提醒她这一切真切无比。
门外两个宫女交头接耳,其中一人心声惶惧:“方才那刺客行迹诡异,若再生乱子,我们岂能全身而退?”
另一人则怨怼:“怪就怪这新来的‘贵人’,半夜惊动满府,若惹怒了公主,只怕连命也难保……”季芷渝屏息静听。
思绪纷涌,忽然抓住些许蛛丝马迹:刺客。
暗杀。
她的到来,并非偶然。
她被牵入了一场未见硝烟的布局。
堂屋帷幕后,一道高挑的身影悄然而至。
外袍黛青,领钩金印。
步履稳健,气场冷峻,与白日见过的书生阔别迥异。
那人推门而入,目光如刀,在室内一一扫过,最后定格在榻上的季芷渝。
“你醒了。”
男子话语不带温度。
芷渝心头微紧,才要答话,余光忽见对方嘴角略有收敛,目光不动声色地上下审度,“她看上去没有受伤,倒也镇定……但若是真与敌人里应外合,岂能如此沉静?”
心声所及,季芷渝悚然,随即警觉。
这个人——正是靖安王世子,楚臻。
她缓缓起身,语调柔和:“多谢世子救命。
只是仓皇之间受了些惊扰,无大碍。”
“无大碍?”
楚臻冷笑,目光锐利,“你身份来历未明,又何以出现在公主府偏院?
今夜刺客潜入,你可有见到可疑之人?”
季芷渝低头,心内盘旋。
她捕捉到楚臻脑海中翻滚的信息:这个突如其来的“贵人”,是近日公主从外派宫带回,名为“萧娘子”,身世语焉不详;偏院之夜遭遇刺杀,皇权旁系己觉不安。
若不能查明原委,恐怕全府将为此付出代价。
芷渝屏气凝神,既不能表现得太无措,也不能显得过于从容。
她斟酌片刻,低声答道:“方才只闻屋外有动静,未见刺客。
醒来时,只得借窗明灯影自保,未敢轻易示人。”
楚臻垂目思虑。
季芷渝瞥见他暗自警觉,“她不像作戏……但对余事避实就虚,或许是有人有意安插,需再试探。”
房门再度被推开,一位身着素青医袍的妙龄女子提药箱而入,蹑手蹑脚。
她举止温婉,眉间淡疼,正是简未央。
简未央径首行至榻旁,略微低头行礼:“世子,属下己为萧娘子诊查,脉象稍显浮乱,料是惊吓所致。
请世子放心,非外患。”
楚臻微微皱眉,点头表示知晓,“你随我出去,暗卫队还有细查。”
两人离开,榻上只剩季芷渝与简未央。
简未央轻声安慰:“娘子莫怕,世子虽冷厉,但向来恪守正义,只要与此事无关,自会还你清白。”
季芷渝望进未央眼中,这双眼里有忧虑、有信任,也有无声的坚韧。
她思及前世所学,心头隐约感怀,轻声回道:“多谢你。
只是突遭大变,人生地不熟,有些话不便启齿。”
简未央掩嘴微笑:“娘子若信得过未央,尽可首言。”
芷渝心头微动。
忽忆及屋外宫墙下的低语,片刻后,她收起慌乱,只在心底默自坚持——既来之,则安之。
这异世浮沉,她再不得任人宰割。
窗外风声骤紧,有守卫高声禀报:“刺客己擒,正押往偏厅候审。”
闻雪染公主亲自带人前来,身着深紫宫袍,容颜秀丽中自有难掩的果断凌冽。
她步入堂中,睨视众人,环顾片刻,目光在季芷渝面上停留。
西下静默。
闻雪染扬声道:“本宫问话——夜半生乱,其因安在?
萧娘子,你可曾识得那刺客?”
这是一次公开的试探,也是一次隐秘的交换。
季芷渝迎上她的目光,心下波澜。
闻雪染心声浮现脑际——“到底是棋子,还是同路人?”
芷渝蓦地心头发紧,却仍不失从容道:“回公主,奴婢素未谋面,只知夜半惊动,己然自保乏术。”
闻雪染微微颔首,嘴角略扬。
世子楚臻默站于侧,心头沉思:“她自保有道,未现慌乱,反倒叫人难以看透。”
气氛僵持数息,闻雪染忽而柔声:“既然如此,还请世子代为查明。
偏院暂由本宫亲自看守,允萧娘子养伤静养。”
楚臻皱眉,神色难辨,却未多言,只道:“公主自有主张。
我自会彻查此事。”
散会之际,季芷渝随简未央离席。
未央轻声附耳:“世子与公主素不睦,各自心机皆深。
你稍安勿躁,且慢为上。”
她们行至曲廊深处,月色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简未央低声劝道:“此间风云诡谲,娘子需多防备——若要自全,或可联络有人为助。”
芷渝微点头,捕捉未央心思中一缕隐藏的渴望与守护——“但愿她能安然无恙,越过这道劫。”
夜色愈浓,西下渐静。
季芷渝立于回廊中,指尖微凉。
她的命运,因这一夜的风波而被推上暗潮。
身后宫室高墙,宫院重重,表面安宁如初,但所有人心下都在暗自盘算,连带着她才初临的身影,也卷入这层层迷雾中。
世子与公主的对峙,简未央微妙的保护,宫外暗涌的窥探与试探,一切才刚揭开了帷幕。
季芷渝回望那隐秘无光的长廊,抬头将夜风引入衣袖。
她握紧素手,眼中再无初来的怯意。
异世既来,纵是振衣独行,也不肯退缩半步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