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粒子敲在松枝上的声响,像谁撒了把碎盐,簌簌落进木屋的窗缝里。
他攥着那捧野栗子凑近炉火,壳子被烤得裂开细缝,甜香混着松木的烟火气漫开来,把窗上的冰花熏得软了边角。
狼崽正趴在火堆旁的毡垫上,爪子捏着根炭条在新捡的桦树皮上涂画。
昨天画的木屋旁又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小人,一个举着斧头,一个抱着栗子,还有个拖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——不用问也知道,那是总爱往他怀里钻的熊二。
“这屋顶得再陡些,”他伸手刮了把狼崽的鼻尖,炭灰蹭在他手背上,“不然开春雪化了,会漏雨。”
狼崽嗷呜一声,尾巴在毡垫上扫得沙沙响,爪子却执拗地把屋顶画得更平了些。
熊二从门外探进半个脑袋,爪子里攥着串红得透亮的山果,鼻尖冻得通红:“阿木哥,你看我找着啥!”
野栗子的甜混着山果的酸,在舌尖上搅出暖融融的滋味。
他忽然想起李老板临走时那张肉疼的脸,当时那人蹲在雪地里,指着他背上的柴捆骂骂咧咧:“放着貂皮鹿茸不找,守着堆破木头当宝,你就是个傻子!”
那时他只觉得这人吵,抡起斧头劈了根松木,火星溅在雪地上,烫出一个个小黑点。
现在看着狼崽把画好的桦树皮往他怀里塞,看着熊二蹲在火堆旁啃松火在炉子里噼啪作响,把木屋的角落都烘得暖融融的。
他摩挲着掌心的野栗子,壳上还留着熊二爪子的温度,那小家伙总爱把最新鲜的吃食往他兜里塞,哪怕有时是颗没熟的酸果,也带着股傻乎乎的热乎劲儿。
狼崽趴在对面的草堆上,正用炭条在枯叶背面涂涂画画。
昨天画的木屋旁,今天又多了个举着斧头的小人,旁边歪歪扭扭跟着个圆滚滚的影子,不用问也知道,是他和熊二。
狼崽画到兴起,嗷呜一声蹦起来,把枯叶往他面前推,尾巴在地上扫得干草乱飞,眼里的光比炉子里的火星还亮。
“画得真好。”
他笑着揉揉狼崽的脑袋,指尖沾了点炭灰,“就是这木屋的烟囱歪了,得改改,不然烟该呛着咱们了。”
狼崽歪着脑袋看了看,忽然叼起炭条,在烟囱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,金灿灿的圆圈外还飘着几道射线。
熊二不知从哪儿钻进来,嘴里叼着根挂满冰棱的树枝,看见那幅画,立刻兴奋地用爪子拍地板,把树枝往他手里塞,像是在献宝。
他把冰棱树枝靠在墙角,转身往炉子里添了块松木。
火光腾地窜高些,照亮了屋顶悬挂的零碎——狼崽用藤蔓编的小篮子,熊二捡的圆石头,还有他自己削的木碗,碗沿被磨得光溜溜的,是熊二总抢着用它喝泉水磨出来的。
夜深时,林子里起了潮声般的风,呜呜地绕着木屋转。
他被冻醒时,发现身上多了条毛茸茸的东西,是熊二褪下来的冬毛攒成的毯子,狼崽则把整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腿上,耳朵随着风声轻轻抖,像是怕被什么惊扰。
他摸了摸狼崽的耳朵,又把毯子往熊二露在外面的肚皮上拉了拉,炉子里的火还旺着,松木的香气混着淡淡的兽毛味,让人心里踏实。
第二天清晨,他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吵醒。
推开门一看,熊二正用爪子扒拉着块青石板,狼崽则叼着他的小斧头,费力地往石板上砍——原来两个小家伙在模仿他劈柴。
青石板被敲出好几道白印,狼崽的爪子也蹭破了点皮,却依旧兴致勃勃,看见他出来,立刻嗷呜叫着邀功。
“傻东西。”
他笑着夺下斧头,用布条给狼崽包爪子,熊二则凑过来,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脸,把他的头发都弄乱了。
阳光穿过松枝洒下来,落在他们身上,暖得像炉子里的火。
他忽然想起李老板临走时的眼神,那眼神里有不解,有鄙夷,仿佛他守着这片森林是守着堆没用的破烂。
可现在,看着狼崽包着布条的爪子还在石板上画圈,看着熊二把他掉落的头发小心翼翼叼进窝里,他觉得自己拥有的,比李老板车上那些木头、甚至比他说的貂皮鹿茸,都要金贵得多。
这些吵吵闹闹的家伙,这些带着体温的牵挂,就像这炉子里的松火,看似不显眼,却能把漫长的寒冬都焐得热烘烘的。
他低头捡起狼崽掉落的炭条,在昨天那幅画旁添了个冒着热气的炉子,炉边画了三个挨在一起的小影子,一个高些,一个圆些,一个带着毛茸茸的尾巴。
风穿过松林,带来远处山泉融化的叮咚声,春天不远了。
而他知道,无论春天带来什么,这木屋里的暖,这些在身边的家伙,会一首把日子照得亮堂堂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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