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十二年,春,上海租界。
沈清欢对着雕花铜镜里那张梨花带雨、我见犹怜的脸,内心毫无波澜,甚至有点想笑。
啧,这眼泪,说来就来,比我家那个坏了十年但一到交水电费就准时来电的水龙头都敬业。
没错,她穿书了。
就在昨天,她还是二十一世纪一名光荣的殡仪馆入殓师,最大的梦想是提前退休当条咸鱼,结果一觉醒来,就成了这本民国小说里,同名同姓的租界黑帮大小姐。
原主是个标准炮灰,身娇体弱,还有泪失禁体质,动不动就哭成林黛玉。
最大功绩是作为联姻工具人,嫁给了书中同样下场凄凉的医学世家——顾家的长孙顾晏礼,然后在顾家这艘大船沉没前,悄无声息地病死了。
沈清欢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。
病死?
那不行。
咸鱼可以当,死鱼绝对不行。
她对争权夺利没兴趣,对改变世界更没兴趣。
这本书里,顾家虽然最后倒了,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在倒台前可是上海滩顶尖的豪门。
抱紧这条金大腿,混吃等死,安稳苟到结局,再想办法卷款跑路,岂不是美滋滋?
“小姐,顾家的车己经到了,老爷和夫人请您下去呢。”
丫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沈清欢深吸一口气,努力调动情绪。
很好,眼眶又开始发热了。
她拎起裙摆,走下旋转楼梯。
黑帮老爹沈邦看着女儿红彤彤的眼眶,心疼得首搓手:“哎哟我的乖囡,别哭了,那顾家小子要是敢欺负你,爹带兄弟们去崩了他!”
一旁气质温婉的母亲婉卿递过来一方手帕,柔声说:“欢欢,顾家是书香门第,顾少爷更是留洋回来的博士,人品端方,会待你好的。”
端方?
书里说他冷得跟手术刀似的,就差把‘生人勿近’刻脸上了。
不过也好,互不干涉,正合我意。
沈清欢努力挤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笑容,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,吧嗒吧嗒往下掉。
这破体质!
沈邦看得心都要碎了,恨不得当场反悔。
最终还是婉卿稳住了局面,亲自将女儿送上了前往教堂的汽车。
车上,沈清欢靠着车窗,看着外面繁华又陌生的街景。
既来之,则安之。
目标明确:当好顾家的花瓶,降低存在感,努力干饭,安心睡觉。
只要我够咸鱼,麻烦就找不上我。
加油,沈清欢,你可以的!
她给自己打完气,然后……又打了个哈欠。
起太早了,困。
婚礼流程最好短点,站着好累。
另一边,圣三一堂。
顾晏礼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,胸前的口袋插着一朵新鲜的铃兰。
他身姿挺拔,面容清隽,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,仿佛今天不是他的婚礼,而是一场寻常的学术会议。
他对这场家族安排的联姻并无期待。
沈家是租界新贵,背景复杂,这位沈小姐据说身体孱弱,性格怯懦。
于他而言,婚姻只是人生中一项需要完成的任务,妻子也只是一个合适的、摆在顾太太位置上的合伙人。
他相信理性与秩序,而情感,是最不稳定的变量。
“新娘子来了!”
有人低呼。
顾晏礼抬眼望去,只见父亲顾宗华挽着一位身着洁白婚纱的少女缓缓走来。
少女低着头,身形纤细,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,轻飘飘的。
隔着面纱,也能看到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。
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。
果然,如传闻一般娇弱。
但愿她不要太过打扰我的生活。
婚礼仪式开始。
神父庄严的声音在教堂回荡。
轮到交换戒指的环节。
顾晏礼机械地拿起那枚璀璨的钻戒,看向沈清欢。
她似乎有些紧张,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,指尖冰凉。
他公式化地伸手,准备握住她的手指将戒指套上去。
然而,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手背皮肤的一刹那——一道清晰无比、与他周围庄重氛围格格不入的少女心声,像一颗炸雷,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里响起:啊啊啊!
碰到了碰到了!
这手……长得真好看,骨节分明的,适合拿手术刀,也适合……弹钢琴?
呸呸呸,沈清欢你想什么呢!
冷静!
他是你的长期饭票,金主爸爸!
态度要恭敬!
顾晏礼的动作猛地一僵,套戒指的动作顿在半空。
他瞳孔微缩,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依旧低眉顺目、泪光点点的“哭包”新娘。
是幻觉?
还是他最近手术太多,出现了幻听?
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指,更紧地握住了那只微凉的小手,试图确认。
果然,那个声音又来了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:唔…握这么紧干嘛?
流程里有这一项吗?
难道西洋婚礼都这样?
不过……他手心还挺暖和的,比我这冰块手强多了。
顾晏礼:“……”他彻底确定,这不是幻觉。
他能听到这位沈小姐的心声!
而此刻,站在他身旁的父母,以及前排的爷爷顾瀚生,脸上也齐刷刷地露出了惊骇至极的表情,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两人交握的手上。
显然,听到这石破天惊心声的,不止他一个。
整个顾家核心层,都听到了!
庄严的婚礼现场,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寂静。
只有某位毫不知情的新娘,还在内心疯狂刷着弹幕:怎么都卡壳了?
神父忘词了?
司仪掉线了?
快点啊!
我腿都站麻了!
这高跟鞋反人类!
顾晏礼看着眼前这张泪眼婆娑、我见犹怜的脸,再听着脑海里那活蹦乱跳、充满槽点的声音,生平第一次,他那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的大脑,出现了短暂的宕机。
金丝眼镜片上,闪过一道复杂难明的光。
这场联姻,似乎变得……有趣起来了。
        
        
        
        
     
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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