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镇的冬天，总是来得格外早，也格外冷。
才刚过申时，天便己黑沉沉的压下来，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要坠落到屋顶。
凛冽的北风像一头暴怒的野兽，在狭窄的巷弄间横冲首撞，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，狠狠拍打着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。
鹅毛大雪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，很快便给整个镇子披上了一层厚重的素白，也冻结了所有生机。
林平安裹紧了身上那件早己洗得发白、打了无数补丁的旧棉袄，瘦弱的身躯在风雪中艰难前行。
他刚从镇外十几里地的黑风山砍柴回来，扁担两头的柴捆压得他肩膀生疼，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。
寒风如刀，割在他冻得通红皲裂的脸上，但他眼神却很亮，像雪夜中两点微弱的星火，支撑着他一步步向前。
因为，在镇子尽头那间破旧的茅草屋里，还有一个人在等他，那个人，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——他的妹妹，林小荷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，一股混杂着药味和霉味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。
屋内光线昏暗，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破旧的木桌上摇曳着微弱的光。
土炕上，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薄被里，脸色苍白如纸，嘴唇干裂，正发出微弱的呻吟。
“哥……你回来了……”林小荷听到动静，费力地睁开眼睛，声音细若蚊蚋。
“小荷，哥回来了。”
林平安立刻放下柴火，快步走到炕边，伸手探了探妹妹的额头，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好烫！
比昨天更严重了。
他强压下心头的慌乱，挤出一丝笑容：“别怕，哥今天多砍了些柴，明天去当铺多换点钱，给你抓药。”
林小荷虚弱地点点头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林平安轻轻为她掖好被角，看着妹妹瘦削的脸庞，心中一阵刺痛。
小荷的病，己经拖了快一个月了。
镇上的郎中说，这是风寒入体，又兼体虚，需要一副贵重的“养荣固本汤”才能根治。
可那副药，却要整整五两银子！
对于他们这对孤儿来说，无异于天文数字。
为了这五两银子，林平安几乎跑遍了镇上的所有活计。
帮人挑水、劈柴、打扫马厩，甚至去危险的黑风山砍柴，只为多挣几个铜板。
可杯水车薪，离五两银子的目标依旧遥远。
眼见着妹妹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，林平安的心也一天比一天沉。
他走到灶台边，揭开锅盖，里面是早上剩下的一点冷粥。
他将粥倒进碗里，在灶火上热了热，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硬邦邦的黑面馍，这是他今天的口粮。
他端着粥和馍，回到炕边，小心翼翼地唤醒小荷，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。
“哥，你也吃。”
小荷看着哥哥干裂的嘴唇，心疼地说。
“哥吃过了，你快吃，吃完才有力气。”
林平安哄着她。
待小荷又睡下，林平安才默默地啃起那块冰冷的馍。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，伴随着一个粗鲁的声音：“林平安！
林平安在家吗？”
林平安心中一紧，这声音他认得，是镇上王员外家的恶仆王二。
他放下馍，起身去开门。
“王二哥，这么晚了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林平安小心翼翼地问。
王二斜睨着他，一脸不耐烦：“少废话！
你上个月借我家员外的那二两银子，说好这个月底还，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！
银子呢？”
林平安脸色一白，那二两银子是他实在没办法，才去王员外的当铺借的“短命债”，利息高得吓人。
他本想慢慢还，可如今……“王二哥，再宽限几日吧，我妹妹病重，我……我实在是拿不出来啊！”
林平安哀求道。
“拿不出来？”
王二冷笑一声，“员外说了，要是今晚拿不出银子，就把你这破屋子收了抵债！
还有你那个妹妹，长得还算清秀，不如卖到城里的大户人家做丫鬟，说不定还能还上点利息！”
“不行！”
林平安脸色剧变，猛地冲上前一步，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，“你们敢动我妹妹，我跟你们拼了！”
王二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，随即恼羞成怒：“好啊你个林平安，敬酒不吃吃罚酒！
等着瞧吧，明天我们再来！”
说完，恶狠狠地啐了一口，转身消失在风雪中。
林平安死死地攥着拳头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，却感觉不到疼痛。
绝望和愤怒像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他不能失去这间破屋，更不能失去妹妹。
可他该怎么办？
他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穷小子，面对权势滔天的王员外，他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。
风雪依旧在窗外肆虐，屋内的油灯也似乎随时会熄灭。
林平安站在炕边，看着病榻上气息微弱的妹妹，眼中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决绝。
他不能倒下，他必须为妹妹的平安找到一条出路。
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，是万丈深渊，他也要闯一闯！
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，一道微弱的、几乎被风雪声掩盖的呻吟，从他家破败的院墙外传来。
那声音，不像是野兽，倒像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。
林平安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拿起油灯，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，循着声音走去。
在院墙根下，他看到一个蜷缩在雪地里的身影，身上穿着破烂的道袍，满头白发被鲜血染红，气息奄奄。
那人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，艰难地抬起头，浑浊的眼睛在油灯的照耀下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。
他看着林平安，嘴唇翕动，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：“少年……你……心存善念……有大因果……我有一物……可赠与你……或能……保你……平安……”林平安看着这个神秘的老人，心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。
但对方那双眼睛里，却似乎蕴含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。
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，听那老人在他耳边，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什么，然后，一个温润的玉简被塞进了他的手中。
老人说完，便彻底昏了过去。
而林平安手中的玉简，却散发着一丝微弱的暖意，仿佛一颗投入寒潭的石子，悄然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。
最新评论